“酱酒热”烧了几年后,温度逐渐下降,行业正趋于理性。
日前,有网传消息称,由于市场遇冷、客户返单不积极、社会库存过大等问题,茅台镇60%以上的酒厂出现了资金链问题,其中90%选择停产或减产。
真相究竟如何?12月初,红星资本局赶赴茅台镇调查采访。
经过几天的走访,红星资本局发现,茅台镇没有出现酒厂大面积停产、减产的现象,停产的酒厂属于少数,大部分酒厂已投粮。但部分窖池数量不足24个的酒厂已关停,也有酒厂顾忌行情,担心资金积压而主动选择今年不投产。
红星资本局注意到,从2020年至今,酱酒由“热”转“凉”,连茅台镇的窖池年租金也出现了明显下滑,下滑幅度约25%-33%,而酿酒所需的原料红缨子高粱单价同样有所下降。
茅台镇“发酒疯”的2020年
当年投、当年卖,收益率高达100%
近年来,在贵州茅台(600519.SH)的引领下,酱香型白酒(下称“酱酒”)受到市场热捧。
一组来自《2020-2021中国酱酒产业发展报告》的数据较完全的呈现了酱酒稀缺性、高利润的特点:2020年,酱酒实现产能约60万千升,约占整个白酒行业总产能的8%,但其销售收入约1550亿元,约占白酒行业的26%,而利润约为630亿元,约占整个行业利润的40%。
也就是说:2020年,酱酒仅凭8%的产能,就贡献了白酒行业26%的收入、40%的利润。
红星资本局注意到,约从2020年起,白酒行业内掀起了一股“酱酒热”,尤其是酱酒的核心产区——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,更是受到了各路资本的热烈追捧。
茅台镇被誉为“中国第一酒镇”,凭借着赤水河沿岸独特的地理气候,这里不仅孕育出总市值超过2万亿元的上市公司贵州茅台,还有无数生产酱酒的酒厂、作坊在此扎根。
据不完全统计,融创中国(01918.HK)、海南椰岛(600238.SH)、众兴菌业(002772.SZ)、怡亚通(002183.SZ)和吉宏股份(002803.SZ)等上市公司都曾宣布布局茅台镇酱酒产业。
江先生(化姓)是2020年来茅台镇追逐风口的人之一,回忆起当年的情景,他用“发酒疯”来形容。
“2020年,当年投、当年卖,基本上投100万赚100万,那个时候的(酱)酒就夸张到这种程度。” 江先生对红星资本局回忆称。
需要说明的是,按照“12987”工艺,酱酒的生产周期长达一年,要经历两次投料、九次蒸煮、八次发酵和七次取酒。投料通常在重阳节前后进行,因此,正规生产不可能当年投、当年卖。
七轮次的酒液
当红星资本局质疑为何能当年投、当年卖时,江先生回答称,“有人愿意买,为什么不卖?当时贴牌商到处收酒、找酒,生产出来的酒不愁卖,在老酒存量少的时候,大家自然会想着去打新酒的主意。”
贴牌商四处找酒,这一场“酒疯”也曾席卷王女士所供职的H酒厂,他们甚至设置了门槛条件来“卡”贴牌商,比如,定制贴牌业务5000箱酒起做。
不过,随着“酱酒热”降温,王丽称,今年行情不好,竞争也大,H酒厂今年已经放低了与贴牌商合作的条件,不再卡定制数量,50箱、5箱都可以提供定制服务。
年租金下降约25%-33%
窖池从“一窖难求”到 “租不出去”
酱酒的热度确实已经冷下来了,最明显的是窖池租金的变化。
当资本涌入茅台镇时,摆在明面上的投资是入股或成立新公司,但也有人选择从当地人的手中租赁窖池、下料酿酒。
红星资本局走访茅台镇十余个酒厂了解到,前几年,窖池的年租金普遍在4万-5万元/个之间,有些优质窖池的年租金能超过6万元/个。甚至,一窖难求,有钱也未必能租到。
“前几年,你想租都很难租到,那个时候(酱)酒火嘛。现在租窖池,(酒厂)非常欢迎你们去租,因为有些酒厂的窖池租都租不出去。”江先生对红星资本局说。
在走访的过程中,红星资本局发现:即便现在是12月初,距离传统投料“下沙”的重阳节已过去一个多月,但茅台镇仍有闲置的窖池,且年租金相对往年有所下降。
茅台镇某酒厂
“今年的窖池好租,价格也相因(便宜)。”某酒厂的厂长李先生对红星资本局说,往年,他们那一片区域窖池的年租金约4万-6万元/个,而今年3万元出头就能租到一个窖池。
经广泛走访、采访后,红星资本局发现,当前,茅台镇窖池的年租金基本在3万元/个左右,少数窖池因特殊条件(如带行车、出酒品质高等)年租金相对较高,能达到4.5万元/个。
也就是说,在过去几年中,窖池年租金的下降幅度大约为25%—33%。
事实上,随着人们对酱酒的热情冷却,不仅是窖池的租金受到影响,酱酒的原料——红缨子高粱的价格也有所下降。
公开资料显示,红缨子高粱多种植于赤水河沿岸,其特点为硬质、干燥、支链淀粉含量高,能经受住九次蒸煮和八次发酵等工序,是酿造酱酒的重要原料之一。
有高粱商告诉红星资本局,2021年,红缨子高粱的卖价超过4元/斤,就连普通高粱的卖价也能达到3.7元/斤。而今年,品质最好的红缨子高粱卖价约2.7元/斤,单价减少30%。
24个窖池以下小作坊需关停
也可以通过兼并重组获得“新生”
在茅台镇走访的过程中,红星资本局发现,部分酒厂大门紧闭,从高处及侧面探望,厂区内没有任何生产作业的痕迹。
有多家酒厂的负责人、经销商告诉红星资本局,根据当地政府的相关规定,今年,窖池数量不到24个的小作坊需要关停。茅台镇经发办相关负责人向红星资本局确认了这一消息属实。
这实质上是2021年政策的延续动作。
早在2021年,红星资本局曾从知情人士处获取了一份《仁怀市白酒产业综合治理三年行动方案(送审稿)》(下称《行动方案》),该文件的落款时间为2021年7月。
《行动方案》中称,从2021年起,通过三年努力,仁怀市综合治理白酒生产小、散、弱企业600家以上;到2025年,全市白酒生产企业总数明显下降,规模以上企业不少于200家。
茅台镇某酒厂
红星资本局了解到,过去,茅台镇的白酒产业呈现出“小散弱”的特点。其中,小酒厂、小作坊相对更容易出现低质高价、以次充好、虚假宣传(年份)、乱排污水等问题。
以酿酒过程中产生的污水为例,江先生向红星资本局透露,“原来很乱,有些人会趁着暴雨半夜起来把污水放出去,暴雨一刷,鬼知道是谁放的,直接刷到河里了。”
红星资本局了解到,经过仁怀市茅台镇的综合治理,现在茅台镇的大小酒厂均需改造窖池底部、添加污水处理设备等,检查合规后方可获得相关证照,而后才可投粮生产。
同时,红星资本局从茅台镇经发办相关负责人处以及中小酒厂了解到,对于小酒厂、小作坊,当地政府并非一昧关停,它们可以通过兼并重组获得“新生”。
卢先生称,他家开设的酿酒小作坊本只有20个窖池,但经过和另一家只有12个窖池的小作坊兼并重组,虽然现阶段仍是各管各的,但今年已顺利投粮,各类证照正在办理中。
酒水行业研究者欧阳千里告诉红星资本局,从记者的采访情况看,茅台镇的白酒产业未来会更加趋于规范,让有限的资源发挥更大的价值。
有酒厂主动选择不投粮
“行情不好担心积压大量资金”
红星资本局了解到,刨除当地政府综合治理的因素,也有酒厂主动选择今年不投粮酿酒。
某酒厂的负责人胡女士告诉红星资本局,他们今年没有投粮,主要是因为今年酱酒的行情不好,而投产需要很多钱,一年的成本达到数百万元,这会导致大量资金积压。
综合多位受访者提供的数据,不同尺寸的窖池需要投入的红缨子高粱重量不同,而酿酒工人的日工资在300元-500元,普通窖池一年需要投入的成本在30万元/个左右。若以24个窖池计算,一年投入的成本约720万元。
“每年烤出的酒要‘存’,像我们烤的酒要‘存’到下一年,甚至‘存’三年了才卖,这样资金就积压进去了。”胡女士对红星资本局说。
茅台镇某酒厂的库房
红星资本局注意到,区别于其他香型的白酒,酱酒主打的即为“时间价值”,存放的时间越长越值钱,这也导致酱酒在市场上的投放量往往受制于往年的生产量。
这曾是酱酒在市场上稀缺的原因,但现在也变相制约了酱酒生产企业的扩张。
“人工、粮食、燃气费,这边正常的企业一年生产运营下来,没有1000万是烤不了酒的,资金压力很大,酒起码得放两年,如果不能形成一个循环周期——今年的销售收入不能赶上今年的成本,明年就没钱投,不是不想投,是已经没钱投了。”江先生对红星资本局说。
欧阳千里对红星资本局分析称,当前,酱酒遇冷受到双重影响,即前期投资过热、当下消费遇冷,这导致渠道库存高企甚至核心消费者仓库亦不缺酒。
“受茅台酱香系列酒、业外资本的多重影响,前些年酱酒的热度居高不下,也带动了渠道的超前投入;受名酒企业‘存新酒、喝老酒’‘存酒胜过理财’的影响,多数核心消费者的仓库也囤积了不少酒。”欧阳千里对红星资本局说。
不过,欧阳千里认为,短期来看,此轮行业的下行周期短期与经济波动有关,等待经济稳定增长,周期自然结束。如果放在更长的周期来看,本轮下行周期还与人口结构、城市化进程等有关,这需要酒企调整产品结构、改变营销策略,才能尽快走出行业调整的影响。
不过,红星资本局在走访中发现,停产的酒厂属于少数,茅台镇大部分酒厂已投粮。
红星新闻记者 杨佩雯 摄影记者 冯泽洋
编辑 余冬梅